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掖庭

傅瓊華穿著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, 正蹲在地上漿洗著衣裳,發絲淩亂,臉頰高高腫起, 看起來格外的狼狽。

察覺到有道身影朝自己走過來,傅瓊華身子不由得瑟縮一下, 更加賣力的漿洗起衣裳來,半晌她沒聽到熟悉的責罵聲,而身前的人也沒離開, 她才帶著幾分小心擡起頭來, 看向了面前的人。

當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周氏時,傅瓊華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,嘴唇哆嗦了幾下,竟是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。

怔楞的片刻,周氏已經走上前來, 揚手一記耳光便狠狠朝傅瓊華打了下去。

她用了全身的力道,這一巴掌下去傅瓊華的身子一個踉蹌便倒在了地上,撞翻了身邊放著衣裳的水盆,臟汙的水打翻在地上,傅瓊華整個人倒在汙水中,灰色的粗布衣裳被浸濕了,臉頰高高腫起, 頭發也淩亂的散開, 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狼狽了。

傅瓊華從來都沒有這樣狼狽過,更沒有被周氏這個嫂嫂動過一根手指頭。在她心中,周氏嫁到她們傅家, 本就該討好她這個小姑子,處處讓著她這個小姑子的。

“你到底為何要那樣做, 我這個當嫂嫂的哪裏對你不住?”周氏因著氣極,聲音都有些顫抖,恨不得再上前打傅瓊華幾記耳光。

傅瓊華聽著她這般問,卻是突然一下子就笑了:“為何?嫂嫂還不知道嗎?若不是嫂嫂看不起夫君,我哪裏會做這樣的事情?當初我要嫁去謝家,便是嫂嫂你在母親面前說謝家門第不好,配不上我,更是將我叫過去,說夫君瞧上的是我安國公府嫡出姑娘這個身份,沖我示好也是故意為之,並非是真心心悅於我。我當時心裏頭雖不痛快,卻也沒表露出來。可我成婚回門之時,你也怠慢夫君,害我回了府裏後夫君就待我冷淡了幾分,婆母心裏頭也對我多有不滿,還將身邊的丫鬟給了夫君。你可知,我那時候心裏頭有多恨你?”

“後來,我生了嬿丫頭,帶著她回了府裏,你這個當舅母的也不曾對嬿丫頭有多好,反倒在我面前擺著安國公夫人的架子。你以為我不知道嗎?你平日裏待我的好根本就是裝出來的,實際上心裏哪裏能瞧得上我這個嫁去謝家的姑奶奶?”

“所以我要我的兒子自小便有個好出身,自小便高高在上,不必被人瞧不起。而你的女兒,卻要在我手底下過活。”

傅瓊華帶著幾分得意笑道:“你可知道,她小時候是怎麽討好我的?她不管怎麽討好我,我都不曾疼愛過她,我見著她傷心難過,心裏頭實在是痛快。”

“尤其,想到我兒緒之在安國公府定被你百般呵護疼愛,我就更痛快了。”

隨著她的話音落下,周氏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,眼底也露出滿滿的恨意,她定定看著傅瓊華半晌,卻是沒有繼續上前打她,而是看了一眼身邊的心腹顧嬤嬤,顧嬤嬤會意便上前塞了個荷包給管事趙嬤嬤。

周氏開口道:“我家姑奶奶自小便不懂事,還勞煩嬤嬤多管教管教了。”

趙嬤嬤自然知道周氏是安國公夫人,更是太子嬪的親生母親,自然知曉她和這傅瓊華之間的仇怨。

聽她這麽說,趙嬤嬤便將荷包接了過去,帶著幾分討好道:“這是自然,夫人放心就是,即便夫人不吩咐,這掖庭本就是責罰管束犯事的婦人的。”

“您放心,甭管進來前再驕縱再硬的骨頭,在奴婢手底下定能叫她服服帖帖,懂得什麽叫做規矩。”

傅瓊華怎麽也沒想到平日裏對她很是忍讓的周氏會如此打點趙嬤嬤,分明是要叫趙嬤嬤故意作踐羞辱她。

傅瓊華心裏頭咯噔一下,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起來,指著周氏道:“你,你怎麽敢?我可是安國公府的姑奶奶,母親雖沒之前那樣疼我,可你若是敢叫人作踐我,傳到母親耳朵裏,母親定也不會饒過你的?”

“還有兄長,兄長也會覺著你是個毒婦的!”

周氏見著她這般受了驚嚇的樣子,卻是突然莞爾一笑,一步步朝她走過來,開口道:“你還當自己是安國公府的姑奶奶嗎?真是可笑?別說府裏沒人將你當回事兒了,就是老夫人如今和過去一般心疼你,你害得我的姌丫頭自小便在謝家受盡了委屈,我便要一點點朝你身上討回來。”

“就算事情傳出去被人當作毒婦,我也認了!”

“傅顯若是敢說半個字,我定和他和離!而且,他也沒資格說什麽!”

周氏從來都沒有這樣嚴肅威嚴過,傅瓊華見她不是在嚇唬她,這才真正著急了。

趙嬤嬤本就看不慣她,時不時過來尋個借口責罰她,若是受了周氏的指使,她往後的日子還不知要受多少羞辱和責罰。

傅瓊華只一想著,就覺著心中害怕。

她張了張嘴,心中的恐懼想叫她抹開臉面開口求情,周氏一向是心軟的,只要她開口求情,跪在她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,興許,興許周氏不會和她計較的。

只是她還未說話,不遠處一件破敗的屋子裏突然沖出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女子來,女子頭發淩亂,瘋瘋癲癲,嘴裏一直在嚷嚷著:“母親救我,叫弟弟來救我!都是你偏心,所以怨不得我!”

女子說著,瞧見傅瓊華,似乎有些清醒,又有些糊塗:“母親,母親你是帶著弟弟來救我了嗎?可你怎麽穿得這樣臟汙,不是,你不是母親,母親才不會這樣呢。”

“她不要我了,不要我了,只要弟弟!”

這瘋瘋癲癲的女子不是旁人,正是謝嬿。

傅瓊華見著女兒這個樣子,又被周氏這個當嫂嫂的瞧見,愈發覺著難堪狼狽,終於是抱著女兒痛哭出來:“嬿丫頭,都是娘害了你,娘不該帶你進京,要不然,你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!”

謝嬿臉上滿是戾氣,用了很大的力氣將傅瓊華推開,又瘋瘋癲癲朝後院去了。

周氏看著她離開,又看了眼傅瓊華,最後什麽都沒說,轉身帶著顧嬤嬤離開了。

傅瓊華見著她離開,整個人癱軟在地上,沒有半分的力氣。

這個時候,她心底才生出後悔來。

要是當初她沒有嫁到謝家,沒有將謝姌和緒之掉包,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。

傅瓊華正想著,後背卻是挨了一鞭子,趙嬤嬤沒好氣道:“快去幹活,以為你還是安國公府的姑奶奶呢?想偷懶不成?我可告訴你,進了這掖庭是來挨罰的,可不是來享福的!”

傅瓊華吃痛,卻也只能忍著疼痛繼續漿洗衣裳,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。

濯纓殿

陶嬤嬤送走周氏後,便返回了濯纓殿,將掖庭發生的事情說給了謝姌聽。

“娘娘,夫人瞧著端莊穩重,從不給人留下把柄,這回定是心疼極了娘娘,也恨極了傅氏,這才不顧身邊有旁人在,打點了掖庭的管事趙嬤嬤。”

謝姌聽到周氏去了掖庭,又聽到裏頭發生的種種,眼圈也不由得一紅,心中很是有些動容。

她從來都沒有被長輩這般護著過,重活一世她的身世被揭穿,周氏竟會這般護著她,想著要為她出氣。不擔心這會得罪了魏老夫人,甚至,傳出去會惹出一些流言蜚語來。

她想到前世周氏聽到魏老夫人要毒殺她,也是鬧到了樨瀾院去,還因此和離離開了安國公府。

若她自小養在周氏身邊,在安國公府長大,肯定會受盡寵愛。依著周氏當初對周妙容疼愛的程度,對於她這個嫡親的女兒,定會更加疼愛吧。

謝姌沈默了良久,才開口道:“再派個太醫去趟安國公府給母親診脈吧,母親身子才好些,今個兒情緒這般激動,別夜裏再發燒了才好。”

陶嬤嬤聽著自家娘娘這話,就明白娘娘是心疼夫人了。

也是,到底是母女,血脈相連,娘娘哪裏能不心疼夫人呢?

太醫去了府裏,夫人明白娘娘的心意,肯定會寬心些吧。

陶嬤嬤點了點頭,示意了如意一眼,便叫如意去安排了。

景陽宮

繼後褚氏聽到宮女的回稟,眼底微微露出幾分詫異來。

“周氏這一出倒是出乎本宮的意料!她呀,一輩子沈穩,性子和我那姐姐一個樣,不曾想,也會為著一個自小不養在自己身邊的女兒不顧自己的名聲,做到這個地步?”

“她和姐姐是自小的手帕交,姐姐和她的情分比和我這個妹妹還要深。可如今怎樣,姐姐早早就去了,她周氏呢?被自己的小姑子欺瞞蒙蔽,將人家的兒子精心養著,叫自己的女兒受盡了委屈。真是可笑?”

褚氏笑了幾聲,又問道:“謝嬿當真是瘋癲了?”

宮女點頭:“奴婢叫人試探過了,當真是瘋了,聽說瘋得厲害,還吃地上的蟲子,旁人打她也不會哭,反倒是力氣大得很,也能和人家打起來。如今掖庭倒也沒幾個敢惹她,只任由她自生自滅了。”

褚氏臉色沈了幾分:“既瘋了,就處理了吧,別瘋瘋癲癲傳出去,帶累了遲哥兒的名聲。叫人提起遲哥兒,就想起她這麽個瘋瘋癲癲的罪人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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